十年沉浮启示录：长影集团的海南乐园故事

　　过去一年，政策浪潮再一次将海南推向了风口浪尖--2018年4月，在海南建省办经济特区30周年大会上，"中央决定支持海南全岛建设自由贸易试验区，支持海南逐步探索、稳步推进中国特色自由贸易港建设"。

　　上一次，还是2009年44号文件发布之时，海南宣布建设国际旅游岛。

　　10年里，有人乘着政策的东风来了，有人在房地产的浪潮退去之后毅然离开，有人依然在此坚守想要再次抓住时势的脉点……从2009年长影集团入琼算起，如今10年已经过去，这个顶着"海南省投资预算额度最大的文化主题类公园"、"海南省文化产业一号工程"等称号的文化旅游项目，在去年最后一天，终于交出了姗姗来迟的首份成绩单--长影环球100奇幻乐园开园（以下简称"长影环球100"）迎客。

　　围绕着长影环球100的种种新闻、议论和猜测或许早已让公众忘记了那个前身为长春电影制片厂、曾拍摄过多部佳片的长影集团。在这个节点回望长影十年来的脚步，却也是风云变幻中的中国文娱产业十年的一个剪影。

　　备受关注的诞生

　　长影环球100市场营销部负责人对春节黄金周所取得的成绩感到满意。

　　在回复新旅界（LvJieMedia）关于开园以来运营情况的提问时，他只用了三个字："开门红。"根据他的说法，春节7天入园人次超过10万，不过其他运营数据他拒绝透露。

　　人民网海南频道的报道则显示，这家新开的主题乐园在春节黄金周期间共接待游客7.25万人次，收入达1649万元。

　　而根据复星旅游文化（01992.HK）2月25日发布的公告，三亚亚特兰蒂斯春节7天入园人次为9.8万，住宿游客2.1万人次，总计11.9万人次；1月20日开业的海昌梦幻海洋不夜城则接待了11.87万人次。

　　尽管从市场环境来看，海口的城市旅游热度不如三亚，但相比之下，对于这个号称"海南省文化产业一号工程"的项目而言，这样的开局称不上惊艳。

　　这个在规划初期就被贴上"海南省投资预算额度最大的文化主题类公园"、"海南省文化产业一号工程"等标签的文化旅游项目，天生就是媒体追逐的焦点。

　　庞大的体量首先就让人难以忽视这个项目。根据2012年的公开信息，长影环球100项目占地面积7000亩，总投资达436亿元，分三期建设，其中一期占地3600亩，2014年底试营业；二期和三期建设陆续于2015年和2016年完成。

　　值得注意的是，长影集团官网最新信息显示其已经对该项目的规模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调整--"占地6191亩，计划投资380亿元"，仍号称建成后将是"国内投资最多、规模最大、内容最丰富的完全自有知识产权文化产业项目"。

　　而据长影环球100宝龙城工作人员透露，在6000多亩的项目中，只有约1000亩为长影环球100奇幻乐园，其余是地产宝龙城项目，包括商品楼、商业区等。一期和二期商品楼自2018年初先后开售，均价分别为14500元/平米和19200元/平米，受海南岛全岛限购政策的影响，如今即将开售的三期均价降至与一期相当，均价约14500元/平米。

　　另一方面，尽管非长影所乐见，从2012年项目计划公布开始，围绕着长影集团跨界拿地建主题公园的各种争议也让这个项目赚足了公众眼球。当年8月9日《21世纪经济报道》刊发了题为《长影海南圈地7000亩，面积堪比世博会 其老员工称，长影走的是靠变卖土地维系发展的畸形路径》的报道。3天之后，崔永元在自己微博上表示，要"揭开长影黑幕"。

　　这场网络口水战以长影集团总经理助理颜杨的回应告一段落，但围绕着长影建设主题公园的质疑却从未真正停止过：不断推迟的工期，牵手地产商宝龙以及与龙韵股份（603729.SH）之间的重组纠纷都成了这个长达十年的故事中，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

　　四年"开业传闻"背后的隐衷

　　根据长影集团最初的规划，项目一期主题公园的营业日期是2014年底，但事情进展显然没有这么顺利。2015年6月，南海网曾报道，长影海南环球100项目预计将在2016年10月与市民和游客见面。

　　计划再次落空，此后几乎每年都有开业的传闻，但迟迟未能见得真容，直到2018年12月31日，长影环球100奇幻乐园宣布开园，试营业期为5个月。

　　长影环球100项目规划模型，中部为乐园，周边为房地产及配套项目

　　根据其官网信息，一期工程实际上2015年11月5日才正式开工。至于多次延期的原因，在公开可查询的资料中并没有太多着墨。

　　2016年11月，宝龙地产（01238.HK）的一份公告再次将舆论引燃。宝龙地产称，其已就收购拉萨德汇持有的海南环球100相关目标公司35%股权签署了首次股权转让协议，股权及债权总作价10.4亿元，并将继续通过向吉林长春产权交易中心投标获取长影集团所持有的16%股权。

　　"主题公园+地产"本身不过是又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彼时，另一家民营影视企业华谊兄弟早已携手观澜湖、冯小刚先行一步。但对于项目规划问世起就充满争议的长影集团而言，牵手地产商的行为更容易挑动公众的情绪。

　　2017年，上市公司龙韵股份（603729.SH）与长影集团的重组"踩雷"一事则暴露了后者面临的财务窘境。

　　龙韵股份2017年9月曾发布公告称，拟以3451.7万元收购长影置业60%股权、长影娱乐40%股权，同时承接2.7亿元左右标的公司的债务。2018年2月，龙韵股份完成收购长影置业60%股权的股权过户工商变更手续。

　　然而数月后，龙韵股份却披露，长影置业的核心资产海南环球100主题乐园"荷兰村"项目在建工程及其占有范围内的土地使用权已被抵押给华润深国投信托，并表示该抵押事项对长影置业的融资能力、核心资产安全和各股东的合作及项目未来运营产生重大不利影响。

　　根据龙韵股份今年2月12日发布的最新公告，其持有的长影置业的60%股份已经分别与长影集团及拉萨德汇联拓投资有限公司达成股权转让意向协议书，分别转让39%和21%股份，交易价格尚未透露。

　　去年年底，新旅界（LvJieMedia）在走访长影环球100项目时，就项目延期问题采访过时任长影环球100项目总经理钟绍英（现已离任），在他看来，项目进度基本符合预期。

　　钟绍英强调长影在最早进入这片区域的时，当地是大大小小的矿坑，需要进行生态修复，此外，设计方案也几经变更。"最早的设计方案是在2009年立项时确认的，旅游业这几年发展变化很快，原来的构想有一些跟不上市场的节奏，所以过程中不断进行调整，比如此前规划的三个国家区域，考虑到政治风险需要重新做，而方案修改也需要经过层层审批，这也进一步导致乐园启动一再延期。"钟绍英解释道。

　　据知情人透露，长影项目所在的片区曾经长期荒芜，操盘这个项目过程中，长影集团亦做了大量的基建工作，对于长影集团而言，这是走出长春后的第一个大文旅项目，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钟绍英表示乐园真正启动的时间不过3年多，对于这个占地600多亩的项目来说，速度并不算慢。"在国外做一个完整的主题公园，建设周期一般在5-6年。我们这个项目设计时间长，但真正启动的时间也不算太长了，整体来说进度应该还是符合中国建乐园的速度了。"

　　不过，财务数据却也透露了另一个隐衷。

　　根据其公司债券报告，长影集团2018年6月末的净资产为48亿， 负债率63.01%，最近三个会计年度的年均可分配利润仅为5474.59万元（取自2015 年、2016年及2017年合并报表中归属于母公司所有者的净利润）。对于一个总资产不到50亿，负债超过60%，年盈利不足6000万的企业而言，撬动投资规模近400亿的项目的确显得非常棘手。

　　主业表现不佳进一步加剧了长影的困境。2018年上半年长影集团营业收入12085.39万元，其中占比最高的为管理收入，相比去年增加了 7073.36 万元，而这一部分来自长影集团、海南文化产业集团对宝龙置地发展有限公司实际控制的多家房地产公司收取的利息和管理收入。影视旅游和电影制作两大主业收入占比分别为16.29%、2.07%，且毛利润大幅度下滑，前者下滑了46.31%，后者下降1198.23%。

　　内容创作的辉煌历史能否再现？

　　除了资金的捉襟见肘之外，长影的另一大难题或许来自于自有内容和主题的缺失。

　　虽名为电影主题公园，但从已经开放的游乐内容来看，几乎难觅长影集团自有电影作品的身影。目前，4个已经开放的区域"丝路探险区、光影奇境区、魔幻谷、梦幻童世界"分别主打中国、西班牙、英国及德国建筑和景观风格，游乐项目里夹杂着一些球幕影院体验、电影影音特技等元素。

　　问及项目的比较优势时，钟绍英花了大篇幅强调长影的历史地位，至于电影主题如何落地，他也只是介绍游乐设施里有体现电影元素。

　　在新旅界走访长影环球100时，园区工作人员推荐，乐园的经典特色项目主要是"4D梦幻工厂"和"星际穿越"，其他相对受欢迎的就是过山车、跳楼机等更具刺激性的游乐项目。

　　在体验"4D梦幻工厂"时新旅界发现，偌大的影院，仅有约20人同时观影。期间，观众可享受到视觉、听觉、嗅觉、触觉的真实体验，不少小孩及女性游客会因此大声尖叫。但该影片仅有5分钟，散场时不少观众叹息不过瘾，"影片太短，不是特别好看"。

　　此外，"星际穿越"内共有8台设备，每台设备可同时坐4人，在新旅界体验时只有4名游客进入。游客可感受太空战士登舰出航，历时5分钟。在问及该项目的电影元素时，工作人员表示确实融入了电影情节，但并不清楚具体电影名称。

　　查阅资料可知，前身为长春电影制片厂的长影集团，创立于1945年10月1日，被称为共和国电影工业的长子。上世纪计划经济时代，长影集团曾盛极一时，拍摄出《上甘岭》、《英雄儿女》、《五朵金花》等知名影片。

　　不过近年来，除了《辛亥革命》、《铜雀台》、《老男孩之猛龙过江》等影片取得过亿的票房外，其它影片效果并不出众。经典老电影如何能满足目前游客的需求？新拍摄的影片中，又有哪一部能担当重任？这都是摆在眼前的难题。

　　从网络平台上消费者对这个开业不足两个月的主题乐园的评价来看，自主内容匮乏给长影环球100带来的直接后果，是游客对于乐园票价"值不值得"的质疑。

　　"长影环球100主要是体验项目，比如过山车，适合家长带小孩游玩；华谊兄弟冯小刚电影公社有很浓厚的历史和电影氛围，建筑物也很有特色，比较适合成年人。"分别体验过上述两个乐园的本地游客詹先生表示，虽然都是电影公司，但并不清楚长影有什么电影，反而冯小刚最近的《芳华》还有深刻印象，电影取景地等都可以进去体验。

　　"春节期间，我们每天的入园游客人次都是过万的。"长影环球100工作人员表示，目前是旅游淡季，每天接待游客不多，园区内项目设备运作频次也会相对减少。

　　相比之下，长影环球100更像一个游乐场，而非真正意义的电影主题乐园。在春节等重要节假日，大多数国内景点人满为患，最不缺的就是游客，但旺季过去之后，长影环球100如何保证平日客流？

　　"飘忽不定"的票价和略贵的二消

　　公开信息显示，长影环球100奇幻乐园在试运营期间成人票价为330元，春节期间则为499元，不过在各大OTA平台上，都能以不同程度的折扣买到更便宜的门票。"这里的票价有点'飘忽不定'。"当地游客如此评价。开业至今，长影环球100奇幻乐园的票价最高时接近500元，元宵节时又曾低至150元左右。

　　但从携程、美团、马蜂窝等的游客点评来看，不少消费者仍然觉得票价不值。有网友将春节期间国内其它几大主题乐园的票价进行了对比，称长影环球100的票价已经赶超一线城市。就跟不远处的观澜湖华谊冯小刚电影公社相比，长影环球100的票价是其两倍，春节期间最高价时超过3倍。

　　高票价进一步影响了长影环球100的入园人次。新旅界观察到长影环球100工作日游客稀少，近20个售票窗口中，仅开放一个且只有一名售票员在岗。不过，在3月2日（周六）当天，开放的售票窗口增加到4个，园区内游客相比工作日明显增加不少。

　　此外，根据实际游玩体验，也有不少游客指出，在已经开放的四大游乐区域中，也有一些重要的游乐设施处于维修或尚未开放状态。包括游客比较期待的中国长影电影博物馆也是二期在建项目。

　　乐园内的餐饮消费是另一大槽点，"18元一根的热狗肠，20元一份的酸辣粉，30元一份的牛肉丸……"有游客建议最好"吃饱了再进来"。

　　新旅界（LvJieMedia）就售票渠道、定价、二消等问题试图采访长影环球100市场销售负责人，对方表示不予置评。

　　在主题公园IP化的当下，重新激活内容创作的活力或许是长影谋求长远发展空间不得不做的选择。从业务营收构成来看，长影也面临着主业凋零的糟糕处境，尽管它正在试图扭转这一局面。

　　2018年上半年长影集团的经营数据显示，电影产业链相关的电影放映、电影制作、电影片衍生品等板块合计营收占比仅为12.75%。而在"重大风险提示"一项中，长影集团也提到， 电影制作业务在运营和项目建设等方面得到了吉林省政府较大力度的财政补助等支持。

　　从成本支出来看，长影加大了对电影制作的投入。2018年上半年电影制作板块营收同比上升 112.72%，成本上升1025.32%，毛利率同比下降 1198.23% 。长影集团对此的解释是，电影制作前期投入较多，成本上升幅度大于收入上升幅度，所以毛利率有较大幅度的下降。

　　2017年底，成龙出任长影集团总导演也释放了积极的信号，不过与迪士尼、环球影城等相比，长影显然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

　　竞争者众 主题公园赛道上长影如何"做自己"？

　　主题公园一直被影视公司看作是拓展自身业务的一种方式。尽管长影集团早在2009年3月就决定入琼，但不断延后的工期让华谊兄弟捷足先登。

　　2012年华谊兄弟携手观澜湖、冯小刚成立了"观澜湖华谊冯小刚电影公社"，主打电影IP及地方文化。2014年观澜湖华谊冯小刚电影公社开业，公开资料显示，2017年其游客数量为200多万人次。

　　不过从华谊兄弟最新发布的业绩预告来看，实景娱乐项目的表现并不乐观。2018年，华谊兄弟苏州和长沙的两大实景项目先后开园，但该板块的业绩同比却出现下滑。王忠军对此的解释是"主要是受到市场环境的影响，在开发中的各实景项目进展缓慢，导致相关授权收入有所延迟。这是时间问题，相应收入后续会陆续体现。"（相关链接）

　　在全球范围来看，迪士尼、环球才是这个赛道上最重要的玩家，但在中国，诸如华谊、光线、横店等影视公司并不是主题乐园这桩生意的主角。

　　对于海南岛这座时刻被政策牵动神经的海岛而言，闻风而来的巨头不会少。除了去年开业的三亚亚特兰蒂斯和今年年初迎客的海昌梦幻不夜城之外，华侨城、大连圣亚、长隆等专业选手已在此布局，跨界而来的房地产大亨也不甘落后。

　　公开资料显示，华侨城集团早于2016年就计划在三亚投资300亿－500亿元，参与三亚旅游文化项目及其配套项目的策划、建设和运营，并介入三亚已有旅游资源的提升改造和经营管理。大连圣亚则在2017年3月签署了圣亚三亚海洋科技馆·鲸世界项目意向书。想要走出广东的长隆也将第一站选在了海南，2018年6月，长隆集团与海南省政府探讨海南长隆国际海洋生态旅游文化综合区建设规划。

　　同年8月，地产商富力在陵水斥资150亿兴建的海洋欢乐世界麦迪卡斯水乐园项目进入设备安装调试阶段，并计划衍生另一个名为"未来海洋"的主题公园等。融创则选择了把文旅集团总部落在海南，并表示将与Discovery合作，在海南打造极地探险主题乐园。除此之外，香港富德集团（控股）有限公司也把目光投向了海南，2018年12月14日消息，富德集团将在三亚海棠湾打造以亲子旅游为主的HelloKitty主题乐园，有市场消息称，富德集团还在洽谈于海口投资建设特纳（时代华纳）主题乐园一事。

　　尽管在早期的媒体宣传中，长影环球100被描述为"一个集迪斯尼、拉斯维加斯、环球影城、世博会为一体的独具中国文化特色项目"，但在接受新旅界采访时，钟绍英却表示项目并没有特定的对标物："用我们老板的话来说，就是做自己，模仿别人永远都是模仿。"

　　对于顶着巨大光环的长影而言，前路显然没有那么轻松。

　　不过，太平洋证券在对龙韵股份2017年年报点评中，针对其入股长影娱乐和长影置业曾有过这样的表述："长影娱乐是国内唯一一家允许设计开发和经营互联网虚拟彩票的公司，荷兰区场馆内的所有游戏都将带有竞彩性质，受益于国务院发布的《支持海南全面深化改革开放的指导意见》有望成为公司新的利润增长点。"

　　在龙韵股份最新公告中，也仅涉及对长影置业的股权处置，并未提及其持股40%的长影娱乐，这或许也是长影环球100项目的另一张重要底牌。